第八十章 阴影重重 (下)-《盛唐日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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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门口,忽然响起了婢女们七嘴八舌的问候声,让太平公主的心情,瞬间变得愈发烦乱。
不用问,她也能猜得到,来的人是她的丈夫,定王武攸暨。夫妻两个虽然成亲多年,并且名下有二男二女。然而,彼此之间的关系,却远谈不上亲密。
想当初,因为她想嫁给武攸暨,她的母亲武则天,直接赐死了后者的原配。而嫁给武攸暨之后,因为后者故意对她冷落,她很快也移情别恋。身边陆续又有了张昌宗,高戬、崔湜等情人,令婚姻很快变得徒有其名。
但是,因为武李两个家族的特殊地位,她和武攸暨,也无法像寻常百姓那样“和离”。所以,二人默契地选择了各不相扰。
平素,家里的正堂、书房和主人卧房,全归她单独使用,武攸暨非经邀请,坚决不会到访。武攸暨所居住的后花园那边,大大小小四十几间房屋,无论是夜夜笙歌也好,修仙炼丹也罢,也都与她无关。
而今天,武攸暨却在她刚刚吃了一个大亏的时候,忽然跑到书房里来找她,怎么可能怀着善意?恐怕,即便没本事落井下石,也要当面嘲笑她一番,以获取某种虚假的满足!
“夫人好用功,这么好的春光,居然在书房手不释卷?!”事实好像正如她所料,武攸暨入门之后的第一句话,就又酸又硬,没有半点儿夫妻间的温情。
太平公主的浓眉,顿时就倒竖而起。双臂交叉抱在胸前,冷笑着回应:“亡羊补牢而已,没想到让定王看笑话了!妾身以前正是因为读书少,才容易被人骗。所以,今日痛定思痛,才临时找几卷书来翻翻。”
“被人骗了?夫人乃大唐镇国长公主,谁人敢欺骗你?莫非,他吃了一斤豹子胆?”能清楚地听出太平公主话语中的敌意,武攸暨也不生气。笑了笑,继续柔声调侃。
“他吃没吃豹子胆我不知道。但有人今天的胆子,可是大得有些没边儿!”冷冷地瞪了武攸暨一眼,太平公主继续撇嘴。“怎么,想问妾身一个败家之罪?还是你那边炼丹和扶植亲族的钱又不够用了,想暂时找妾身拆借一些?”
“不敢,不敢。夫人做什么事情,都自有夫人的道理,为夫以前从未过问,今后也绝不会过问。”武攸暨笑了笑,头摇得宛若拨浪鼓,“至于炼丹的钱么,呵呵,为夫去年就已经将丹炉尽数敲碎,发誓不再服用任何丹药了,怎么可能钱不够用?”
“倒是夫人这边!”故意顿了顿,他收起笑容,脸色忽然变得凝重,“如果需要钱财应急,不妨跟为夫说一声。虽然为夫麾下没人懂得操持产业,但毕竟为夫的实封还有一千戸,还顶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散职!”(注:开府仪同三司,文官的从一品散职,工资很高。)
“哦,你想借钱给我应急,呵呵,真是稀罕?”仿佛忽然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,太平公主笑得前仰后合。直到肚皮都开始抽搐,才松开抱在一起胳膊,抬手去擦笑出来的眼泪。结果,不擦则已,一擦,眼泪竟然又淌了满脸。
无论是她,还是武攸暨,这辈子其实都没缺过钱。所谓拆借,完全是夫妻两个在互相挤兑。武攸暨喜欢炼丹,又喜欢周济亲朋,挥霍无度。但武攸暨散职是从一品,爵封定王,每年的俸禄、封戸和职田三项收入加起来,数额非常巨大。只要不去赌博,根本不可能把收入花完。
而她,非但有俸禄、职田和封户,还掌控着许多产业,更是钱多得只愁没地方花。怎么可能需要外人周济?
只是,二人成亲十八年来,武攸暨一直对她不闻不问。而今天,却终于想到拿钱给她,让她怎么可能不感到委屈?!
没想到动辄拔剑杀人的太平公主也会哭,武攸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。愣愣半晌,才低声问道:“怎么了?不就是两家珍宝阁么?即便把里边的货物也全赔上,不过十万二十万吊的事情而已。还至于让你这么难过?”
“呜——”太平公主听了,愈发悲从心来,竟然直接哽咽出声。与先前女霸王模样,判若两人!
武攸暨见此,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。扎煞着两手又楞了很久,方才柔声说道:“算了,破财免灾而已。孩子都有封爵,还都是实封,用不到你我给他们留钱。至于你自己,还有我呢,我已经不炼丹了,总缺不了你的日常花销。”
“不是,不是!”太平公主又是委屈,又是怨恨,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,用力摇头,“对方背后,有我皇兄给他撑腰。我输了这次,想要赢回来都未必还能找到机会。”
虽然恨崔湜对自己不忠心,而事实上,崔湜临走之前的一些劝告,她却全都听了进去。六神商行大张旗鼓地送镜子入宫,明摆着就是想请借皇帝的手给自家撑腰。而无论其是否在狐假虎威,只要镜子被李显收下了,短时间内,任何人想再找六神商行的麻烦,就等同于在扫神龙皇帝的颜面!
此外,自打五王被铲除,武三思也被太子火并掉之后,她这个镇国长公主的地位和存在的意义,已经大不如前。偏偏她还不能冲进宫里头,用马鞭指着自家兄长李显鼻子,骂对方赖账!无奈之下,她也只能把委屈和愤怒,都算在张潜头上。
“皇兄给他撑腰?你说得是张潜么?”武攸暨当年,也是一位风云人物。虽然后来因为妻子的惨死,不问世事。但是其头脑和眼光,却没有蜕化。听了太平公主的哭诉,立刻笑着摇头,“那有什么好委屈的?你等于输给了皇兄!况且秦墨蛰伏了上千年,才派他一个人入世,肯定会给他备足了后手。把皇兄的力量算进去之后,你这边实力原本就不占优势。并且连知己知彼都没做到,怎么可能赢?”
听武攸暨如此一说,太平公主心中的委屈立刻减弱了许多。抽了抽鼻子,低声解释,“不是,不是我没想到皇兄会帮他。而是,此人实在奸猾!明明手里有便宜制造琉璃的方法,却不肯早些拿出来。非要骗得我入了局,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,才忽然反咬了我一大口!”
“他不是故意要咬你,而是秦墨需要找人立威。上次是白马宗,不小心跳进了他的陷阱里,以数十条僧人的性命为代价,帮他见证了秦墨的本事。而这次,他刚挖好的陷阱,你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!”武攸暨笑了笑,继续出言开解。目光明亮而又平和,仿佛早已洞穿了世间一切。
“你是说,六神商行,原本就是他故意抛出来的一个诱饵?”太平公主大吃一惊,眼泪戛然而止。
从这个角度上剖析,一切就更“清楚”了。怪不得张潜明明懂得如何制造琉璃,却将花露的瓶子,外包给王琉璃来供应。
怪不得六神商行,从开张到濒临倒闭这段时间里,都只有花露一种货物在卖,而今天,却忽然凭空冒了出数十种新奇花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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